訪問伍佰的記事本


這一篇是沒有整理的記事本,伍佰出《夢的河流》專輯時的約訪。經過整理的稿子刊登在台北以及香港的媒體上。現在把原始的東西貼上來。看看,為了篇幅和完整性,我捨棄了多少witty words。可惜。


不敢說聽過很多香港的音樂,但是有幾個特別的現象。他們音樂的形式比較fashion,歌的著地力沒那麼強,比較飄一點,我上次聽到黎明的舞曲,我覺得蠻好,因為這是有香港的樣子有港式風味,但是你還想聽到比較有反作用力的歌,但是黎明還是pop一點,所以就會聽LMF。有一個比較特別的是,他們的quality都不錯,比起台灣underground都不錯製作音樂的嚴謹,準備充足才做唱片發行。台灣有一點打爛仗,就是趕快弄一弄就出了這樣子。不知道是唱片公司還是歌手的錯,還是台灣整個社會氣氛就這樣-----還沒有安檢過關就趕快營業。不過香港的東西終究不會變成華人音樂的主流,語言的限制是個很大的前提,包括他們對土地,對人的感情還是沒有那麼開朗,不是心情好的開朗,而是說他們還是比較偏峽一點。所以攻擊性雖然強,但是還是不會感動人,台灣的音樂是可以感動四川的人的,是有這種養分的。台灣其實從民歌時代李宗勝羅大又其實有一個很好的開始,歌裡有思考有反省,對於環境有感覺,比較大方的開始。一直到最近台面上的東西越來越可惜,因為整個社會的狀態讓那些東西閃掉了,唱片公司追著錢跑,歌手追著人的耳朵跑,就是媚俗。underground變很多,他們的東西不成熟,製作不好,但是那就是台灣有思考能力不會麻木不仁的年輕人的聲音啊。這些聲音沒有辦法變成主流是很可惜,要是這要是不是聽歌的人就會去思考開始對這地方不滿意,去追尋好的未來?其實就是被貪心這件事搞壞了:好多人都好貪心,唱片公司,歌手都好貪心。

如果我做這一張唱片,成為主流和地下樂隊的橋樑,這是我小小的偉大的夢想。他們需要有面對主流這龐大洪流的經驗。通常他們面對主流會有一點自憐自艾,頭就低下來了,我一開始「愛上別人是快樂的事」的時候不知道,所以撞的滿頭包,就開始去聽劉德華的歌之類的,去尋找為何他們的歌被人喜歡的背後的東西。他們面對主流是 必縮的。你會覺得我過於「修飾」,那是因為我要去打仗啊,我要去跟張學友劉德華打仗的,我要弄到自己可以上那個舞台跟他們打仗啊,如果我沒有站上 舞台就沒有機會啊,剛好我音樂當中有一些「招式」是華麗的,所以可以這樣做,而且蠻好的。

自己的音樂可以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到新疆這些地方,這是我之前想不不到的,那我就要思考一下:我的意義在哪?我面臨人生上非常重要的考驗,我是用完就丟的衛生紙,還是一塊磚頭,蓋起夢想大樓的一塊磚頭,這個「我」已經不是單純寫歌的我,寫一些大家在KTV唱的膾炙人口的歌的我。我當一個歌手有什麼意義,我要不要繼續下去?所以剛開始「繼續墮落」,為什麼會變成「衝衝衝」。翁倩玉的歌,唱願望,希望是世界和平,環境變好,但是這有什麼不對?所以我就這樣去寫唱片,我是一個作家,我希望我的唱片是磚頭,可以稱起未來夢想的基石。我不要去care KTV第幾名,排行榜第幾名,這就是說我要去的地方跟其他歌手不一樣。我覺得國外很多搖滾月手,垂名千古的應該是這樣想的,或許我兩三年後想法會改變,但是現在是這樣想的。包括剛才那些拍照啊,什麼東西啊,都是輔助打仗的。

在夢的河流裡我遇到我自己,我去宜蘭寫歌,一個人,當你做完一堆的訪問,去國外人家用那種加長型的benz來接你又是簽名,我回家把衣服脫掉換上短褲脫鞋去吃滷肉飯的時候,發現我自己回來了。我發現假如之前的價值都不存在的話,那,我是誰?當你這樣想起來就很難過了!就難過了。就好像啄木鳥一直啄,這個事情 是很累的。沒辦法,這就是他的工作嘛,這樣才是啄木鳥嘛。

所以,身為一個人,就要工作,跟別人來往,要在乎社會所謂的價值觀,開這樣的車住這樣的房子是有價值的,甚至每一個地區都不一樣美國日本香港台灣價值觀都不一樣,假如這些都沒有的話,那我們是什麼?想起來很悲哀的。我們只能被這個環境掐著脖子走。要遵守很多規則才能在社會裡生存。夢的河流,人生就像一場夢,如果這些價值都都不存在,就是夢,那河流就是一直往前走的過程,所以這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問我要不要走?我會走,就像暴雨那首歌,我覺得要是在TVBS那種談話性節目,吵死了,把這首放出來,會很屌。

順流逆流

我覺得人應該笨一點比較好。所有偉大的事都是由一堆笨笨的人做出來的,香港製作的team的速度和效率,是因為他們笨笨的,就做,笨笨的,就用跑的,不會投機取巧,也不會故作聰明。

對於我自己來講,太有去了。其實在唱歌之前我就去演員訓練班,兩百塊的日子我也過過,竟然可以當徐克的男主角,挖,整個過程好像踩在雲端上,很新鮮但也有點不穩啦。跟有才華的人一起工作是我的人生中最有趣的事,學到很多也玩到很多。拍完電影之後救寫歌啊又忙起來了,現在想起來,去香港拍電影的過程好像一場夢。你看喔,這是哥倫比亞的電影喔,加上男主角竟然是從嘉義縣六腳鄉蒜頭村出來的,很high耶。像夢一樣。而且還是我在報紙上說我想演殺手,他們就教我去了,。\我明年還希望拍電影,這也是藝術啊,像拍照,演唱會在台上啊,我覺得我有表演藝術的天分:我喜歡看摔角的, 這也一樣。

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跟童年有關啊?我爸爸在日本人的糖廠上班,糖廠的宿舍,火車的感覺味道,一切的一切就埋下一個引因。我 第一次去東京看到電車的鐵軌啊海邊啊,感覺就好像是家鄉啊,很強大的親切感以及懷舊感。那種乾淨有效率啊大家都知道了:我覺得重點是他們「在乎」,所以作的到,我們不在乎。同樣的島國氣氛,我覺得台灣是沒有文化的,比起中國,比起日本。「本土化」運動,搞了幾年,很淺薄啦,一挖就到底了。

我第一次去銀座,哇,這是哲學的都市啊,他的路直平,建築,這是哲學啊。

我在郵局晃了半個多小時,每一個東西看起來都好簡單,好陽春,但是都可以work,就是這種感覺。路邊那種工地,那種驕傲,自信,我是管這個關口的人,你們不要過來因為危險。就是「風景其實在任何高度都可以美麗,人生其實在任何位置都會有奇蹟」

我開始寫歌詞喔,是在愛情的盡頭達到一個狀態,在寫詩,是故意的,像是名流那種摩托車的線條。每個字都鏗鏘有力有稜有角,向是名流前面那個版子那時候就嘗試開始把歌詞當成詩來寫,我覺得我是詩人,我的歌有詩意。在寫「挪威的森林」我是看很多村上春樹的書,現在是看高行健的書,太high了,國字被拿到他那邊去,都變成一顆一顆的藥丸讓你一直吃一直吃好high天花板都飛起來了桌子都扭曲變形 是這個感覺 我很喜歡迷幻的東西 難怪會得諾貝爾文學獎 文字好有趣 歌的創作還是有一個侷限,他雖然有音樂去幫助無形的氣氛 但是文字的創作比歌更自由 文字可以變成很有力量很有份量很有重量的一把刀子

所以以後不要叫我伍佰老師,要叫我伍佰詩人

我想到一個有趣的事 我就想我們為什麼沒有足球比賽啊 我覺得我們從文藝復興的時候就輸掉了 以前希臘羅馬人是詩人兼運動家的 我們是 士農工商,士是最高 的連武都沒有 如果以運動是很重要的價值觀來講就已經輸掉了

比如說歌詞啊 你愛我 人家都是 我愛你愛到流鼻涕 啊 你愛我 感覺是 啊幹 就對了 好像是那個武騰出了很屌的招式把對手打到地上 對了 然後就要把他壓制

這些思考的事情都是在那創作的漫長黑洞裡面,開始一個個去想去把結解開一點點解開一點點 寂寞 面對著寂寞 我就是寂寞(笑)坐在那角落里 話都是對自己說

大概我這次自己標準定的太高 所以對於自己或是團員都很開心 因為沒有一首歌是夾帶上場的 每一首歌都有要表達的訊息 這是有志氣和驕傲的作品 對於搖滾樂手來說 我覺得應該伸伸縮縮吧 或許是這張作品撞到牆壁的極限 再回來我就到另一邊去了 這樣我覺得有空間 以後就寬廣

不要跟我講說要不要寫台語歌 這太狹隘 因為我不需要寫台語歌其實就已經寫了 因為我的歌裡有台語的影子以及旋律以及氣氛風格 比如說蛇就有台語的腔調 你愛我 夢的河流就是台語老歌啊 如果你的耳朵尖一點的話」

「空白」是推翻我自己的歌詞 寫完翅膀後 我覺得我太灰色了 不好 因為我想要給人家熱情振奮的感覺 我不要 所以重寫了空白 就是我在海邊畫圖 畫一個女孩子 我想說Akibo可以由此發想作我的封面 我寫好唱好了 拿給 landy聽 說要放在第一首歌 翅膀不用了 他說 台灣現在就是大家都想離開這個地方嘛 你就寫出來嘛 對於我所處環境的反應 我想離開去流浪嘛 我想這也可能是我心裡最底層的宿命 空白我就想隱藏在後面 聽完整個唱片 發現還是有希望的 但是要等五分鐘

被環境掐著走 日本人最可憐 因為他們要追求高度的物質文明

就連蛇背後的強大力量就是要作義和團的團歌這樣,身為東方人很驕傲,當我們以西方的價值來說全盤皆輸的,身為一個搖滾樂手,背後支持他的力量一定要很強大。套句最簡單的,就是生命力,對於生命這個事情的熱情也好 失望也好 沮喪也好 或是興奮

對我來講 生命力 就是這個歌曲可以活著 像是 sting的 every breathe u take 十年二十年還是可以感動人心 所以我現在很多場合唱浪人情歌太好用了 氣氛一下就起來 為什麼 因為這歌還活著鮮明的活著 大概是因為我在創作這些歌的時候背後的生命力

人生是「啄木鳥過程」的話,生命力應該是過程的結晶吧 這些辛苦的不愉快的不快樂的結晶吧 這些是會發亮的鑽石 就是所謂文明或是文化這件事 台灣的流行歌如果很多都是思考型的或不是無病呻吟 有生命的話 那台灣就會有很多寶石 可以外銷的

(小達拿吸油面紙)這樣當一個歌手好累喔 所以要去拍電影 要去幫別人寫歌 透透氣啊

另外一個事情 是我有點納悶的 向我們現在這樣工作啊 路邊有一些送貨的開小發財的 說 「伍佰啊 六六 」就是都是這種在生活之中打滾的人或是市警小民 他們對我的眼光讓我覺得欣慰 為什麼是這些菜市場的歐巴桑會知道我 我覺得不只是台語歌的關係

因為我從開始到現在都認為我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 我爸是在糖廠上班的嘛 一回來就有那個糖廠的味道 技師啊 汗臭味啊 所以我是他們的一份子 只是在作不同的工作 因為這個態度跟他們是一樣的所以我寫的歌跟他們有交集 跟香港人寫的歌或是陳珊妮的歌不一樣

觀察不是特意的啦 不是拿著顯微鏡啦 因為我找到了我看到了他們會讓我感動的地方 就是他們的生命力 對於他們的工作或是人生 他們在塞車的時候在賣東西的時候在交談的時候那種言語笑也好抱怨也好 眼神也好 都是那麼活生生的生活著 在你的面前 我可以catch到那種感覺 我被認出來或不認出來 不那麼重要 獨立的個體很警覺性的更想用最短的時間捕捉他們的身影然後溜走 就像到夜市去好久沒有玩反應會更鮮明 因為脫離而珍惜所以更鮮明

156,那個車是高中的時候聽人家說愛快羅蜜歐是最屌的車,而且這個名字聽起來帥,就這麼簡單,有錢了以後就要買愛快羅蜜歐 我到三重車廠去看 有紅的綠的黑的銀的 藍的 這輛車在雨中看起來有表情 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我就選他 那個狀態有點ㄍㄥ 啦 我還沒有搞懂就決定買了
我覺得下去一定很有趣 這好像一匹馬我還不太會駕馭就買了 可以油門踩到底

我當天在開回家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禱告 感謝上帝 雖然我有很多錢買一二十輛沒問題 這是一個夢 小時候 不是什麼bmw或是benz奢侈的社會價值觀 只是我小小的一個很奢侈的夢 那個顏色又是那麼夢幻 是停在檳榔攤前面最漂亮的
七彩的霓虹光反射在我的車上完全是七彩的車子 太漂亮了 都不想把他開走

台灣我覺得歐 這一兩年有一個想法 鄭成功投降的時候 整個社會狀況應該跟現在差不多吧 台灣就是一直爛一直爛 最後沒辦法就投降了

我只有一票你也只有一票啊 我的一票選給誰?而且也不是選了個人就有用的
所以 我們就這樣好不好 讓台灣自食惡果 然後毀滅 然後再重生 你再一直去講偷拍不偷拍啊 弄到死 讓台灣毀滅吧 那作任何事情都會比以前更好了吧

我是一個很深的井 他們跟我講話 會手足無措的往下掉 就會醜態百出的拼命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證明自己還活著 這麼說好了 並不是每次的訪談都不是 愉快的 有一個會有衝突的 是他已經有答案了 只是來叫我去證實他的答案 他就是一直要叫你去那個答案 第二個 對於大部分的記者來說希望有輕鬆的娛樂性的東西來發表 就像那天那個民生報 為什麼要寫我的私事 我不需要

他們是混蛋 台灣就是被這些人搞壞的 那個為什麼會是新聞呢?寫那幹嘛,你們認為那是新聞,那你們有問題,是混蛋

我想要有志氣的做一張唱片,就是你們懂不懂也沒什麼意義,就像我那天去上一個廣播節目,我就覺得那個主持人不懂啦,那就隨便啦,反正喜歡就買,不喜歡就不要買

在這部分還是蠻孤獨的喔

對 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跟一個group好像都有一點距離,我好像是在裡面但你又看不到我,好比影藝圈或是搖滾樂手圈子,衝突和矛盾在我身上一直發生。

喜歡這種狀態?

就是寂寞嘛!就是浪人嘛,沒有停止。就像我有家了,有什麼了,但是我還是在流浪。
如果你們喜歡我的歌,聽我的歌有感覺,那我很高興。如果我的作品可以讓你們有感動失望沮喪調劑那我的目的達到了,如果你們不喜歡或是聽不懂那也無所謂,因為你們其實不需要看到我的報導在乎我講什麼。但是我會再努力。

我最討厭的是開記者會還有頒獎典禮,去領獎還好,但是當頒獎人這個事我常常覺得沒有必要。其實你在很多地方看到我的照片也不用在意啦,笑笑就好,啊,原來我還活著這樣就好,不用太在意那個意義在哪。因為那是我玩耍的方式。就不喜歡記者會,不知道原因ㄟ,就是有莫名的恐懼。不是那種三萬人五萬人的演唱會喔,就記者會。

那個痛到會想把腳砍斷算了!我有僵直性脊椎炎所以 背是會痛的,還有類風濕關節炎。像我兩個弟弟車禍去世,會一直跟著你啦,是不會變的,痛也是一樣的。那就更加強化我的概念啊,就是「人生是悲傷的」,你要在這個悲傷的人生過程當中去找尋正面的積極的或是說你要揮霍你的生命你的青春,去尋找短暫的光芒

我們用揮霍的,用揮霍的:因為他是悲傷的,所以我們就揮霍吧!因為他是痛的,所以我們就來吃牛肉吧,就來吃花生吧,吃到不行然後把他砍斷吧,如果不想砍斷就吃藥吧,但是,我不會剝奪我這個權利去享受人生的。

我今天起來這一邊,你看我一直搖一直搖,背痛,明天早上七點
其實上通告是這樣,因為工作人員做了很多安排,你不要讓他們失望
很多時候就是委屈自己大家都會開心

我的力量就是從這邊來,是由一堆不舒服的悲傷的反彈回來,所以殺傷力會更強

所有的東西都是不友善的態度寫的